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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媒专访 | 赵瑜佩:寻迹电竞

2020年9月25日至10月31日,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在上海浦东足球场举行。10月31日晚的总决赛上,中韩两队进行了激烈角逐,最终SN以1:3的比分惜败DWG。



在众多电竞爱好者为SN的惜败扼腕叹息的同时,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的赵瑜佩老师正在从传播学的角度关注着一场又一场电竞赛事。作为一名“非电竞玩家”,赵瑜佩老师是怎样涉足电竞研究的?从政治传播到流行文化研究,她如何实现学术中的“跨界”?研究电竞文化的过程是什么样的?我国电竞发展又有着哪些问题?带着这些问题,我们对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百人计划研究员赵瑜佩老师进行了采访,试图了解电竞文化研究背后的故事。


赵瑜佩: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百人计划”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博士和硕士均毕业于英国莱斯特大学媒体与传播学,现任国际传播学会流行媒体与文化分会副主席。



01

漫漫求学路


Q

您读研时,为什么选择了大众传播硕士专业?并选择前往莱斯特大学深造?

A:

我本科专业为英语翻译,但对大众传播领域很感兴趣,就想学。当我了解到莱大是英国最早在传媒领域成立大众传播研究中心的大学,同时有政治学、心理学等不同学科背景的传播学者,就非常动心。莱大在大众传播领域悠久的历史与雄厚的师资,让我觉的那里是“从0开始”学习传播学的理想之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莱斯特这个城市的多元文化影响,我有一群非常积极向上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团队,我们从读硕士开始一直到我读博,在莱斯特举办了亚洲美食节、音乐盛会,我自己还自筹自导自己主持了两个行脚类旅游节目,从英国拍摄到意大利、北极等等,所以我当时肯定也不愿意离开莱斯特这个文化群体。


Q

读博无疑是一个困难重重的过程,在此期间,您有为当时的“读博”决定后悔过么?

A:

整个读博过程中,我从来没想过后不后悔这个问题,因为我实在是太愉悦了,对我来说,PHD IS A JOURNEY。博一的时候,可能是由于语言或是文化的问题,每个月我和导师会面的时候,都会问一个问题,“Am I on the right track?”我会聆听他们的意见,来“confirm”自己走的道路是对的。


我有一天突然“开窍”了,后来我总结自己转变的经验,可能有两点:第一,我博二的时候,兼任“Phd Representative”的岗位,这是一个类似于学生会主席的岗位,后来机遇巧合之下,很多英国同学鼓励我去竞选了英国最大的媒体学会MeCCSA,竞选成功后我发现自己是第一个以华人身份做主席的,给了自己很大压力,我当时一直对自己说要给中国人长脸哇(哈哈哈),但是,事实上当我有了很多机会和平台去跟英国各个高校以及不同学者合作交流时, I have get involved into the academic cycle。第二,当我进入博三的时候,我的导师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他说:“From now on, you lead us.”在他看来,到了博三这个阶段,已经不再是老师领着学生学习了,而是学生领着老师,因为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正在研究什么,所以我清楚的记得他对我说“you are expertizing on this topic”,这给了我学术上很大的信心。



您谈到了导师对您的鼓励,现阶段您也是一名导师,那么您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这种关系的形成是否受您导师的影响呢?

Q


A:

我带学生的风格像我的前导师。她是一位希腊的女教授,我在博三的时候被她看中,做了她的研究助理。她带我就像带亲女儿一样,会手把手教我,我们课题的任何细节都会跟我确认,同时也会跟我分享研究每一步的意义在哪里?学者的身份意义在哪里?


受她的影响,我会主动跟学生交流,因为我觉得“学生需要老师”和“老师需要学生”是完全双向的且密不可分的,所以很多细节我会选择跟学生见面沟通。我也会直接跟我的学生们讲,你们不需要猜测导师的想法,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我们直接沟通而不去猜测,大家都提高效率,也可以避免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际关系处理。


您当时为什么选择来到了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呢?

Q


A:

国际化(笑)。我当时一听到咱学院的名字就感觉,哇,跟我的研究很接轨。我又非常喜欢杭州这个城市,在paradise工作和生活不香么(哈哈)。来到这里之后,我感觉自己的幸福指数飙升。这里有足够自由的学术环境,而且同事们又那么好,学院的气氛非常活泼,所以我很享受。


02

“非游戏玩家”的田野调查


Q

您之前的研究方向为国际传播与政治传播,为什么近两年来逐渐转向了“流行传播”(嘻哈文化、电竞文化)?

A:

学术研究是需要跟你所在地方的“土壤”契合的,我之前的研究做的是纯政治传播,关照的是选举过程中的媒体功用。回国之后我的研究对象逐渐开始了转向,从嘻哈说唱、电竞到直播带货,虽然我研究的话题在“变”,但是我的核心关切并没有改变,我的关注点一直都是文化和权力的运作关系,只是研究话题从相对宏大的政治领域转向了相对微观的数字文化与政治。


Q

您是出于什么机缘关注起电竞领域的呢?

A:

我本身其实是不玩游戏的(笑),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对电竞毫无了解。我研究电竞可能源于我对生活的敏感性,2018年底IG夺冠的时候,发现整晚所有的宿舍楼都在喊“IG加油”、“lpl加油”,媒体也会将电竞运动员冠之以“民族英雄”等称号,我就非常好奇,为什么一个游戏能够融入这么宏大叙事?所以我就关注起了电竞领域,尝试着去挖掘话语表征背后所折射的社会意义。


我不玩游戏其实也是一个优势。我深受我导师的影响,认为研究者需要和研究对象保持相当客观的距离,这样会避免在研究中过多“带入”。



您提到自己不玩游戏,那么怎么确保自己研究的“可靠性”呢?您会对自己的研究感到自信么?

Q


A:

我对自己的研究非常自信,原因很简单,你在田野里“蹲”的越久就会越自信。虽然我不玩游戏,但我做了大量的、扎实的田野调查,可能玩游戏的人会知道自己玩游戏时的具体感知,但我在田野中能够实现对这一群体的客观深描,所以我是非常自信的。


从2018年底IG夺冠之后,我就开始了田野调查,一直到今天,我都在持续地进行田野,在这期间,通过滚雪球的方式,我认识到了越来越多的电竞选手。只要我一回到成都和上海两个地方,我都会前往当地的电竞俱乐部进行田野。有时候我不一定会进行采访,但我会在俱乐部和电竞选手们坐在一起。久而久之,我就非常清楚这群电竞选手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们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与此同时,在田野的过程中我也越来越明晰自己的研究目标与研究意义。


您刚刚提到自己主要做质化研究的,您觉得这与您的性格有关吗?

Q


A:

我曾经也做过量化研究,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质化。我一直觉得做质化研究自己更有成就感。我经常一采访就是几个小时,也会很享受整个过程,可能真的和我外向型的性格有关。


无论是政治传播、国际传播、电影文化、新媒体技术,还是当下关注的流行文化,您都有涉猎,大到“一带一路”上的国家形象,小到电竞运动员的“去污名”,您也都有所关注。可以看到,您总是尝试着在不同的研究领域之间进行“跨界”,那么您怎样理解这种研究领域的“跨界”? 

Q


A:

作为青年学者,我们还有很长的学术生涯要走。一个研究常常要持续很多年,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突破,我会觉得没有新鲜感。所以跨学科、跨专业、跨领域本身就是不停地学习新东西,也会让我一直保持兴奋感。我常常觉得,对于一名学者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研究主题有持续性。



03

电竞之围


Q

在研究电竞产业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印象最深刻的故事?

A:

有一个采访对象给我留下印象非常深刻,他自称是“电竞选手中学历最高的,学历高的人中电竞玩得最好的”,他之前做过电竞选手,现在在英国利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他给我提供了很多看待电竞文化的不同视角。我刚刚开始采访他的时候,他正在找工作,后来找工作不顺利给我打了几次电话,问我“现在读博士晚么”,“当然不晚”,所以后来他花了六个月时间从头准备,包括语言考试、研究计划书、面试等等。


这名采访对象的父亲是川大的教授。最初他决定做电竞运动员时,他父母其实并不支持。当时他的教练给他父亲打了两次电话,这样向他父亲解释:“二十年前打桌球也被看作一项不入流的运动,但现在也成了大家眼中的绅士运动;电竞也一样,虽然现在还不是很被社会认可,但17年前电竞已经是国家认可的体育运动,我相信未来会有非常好的发展前景。”这句话其实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父母的看法。


Q

您刚刚提到这位电竞选手进入电竞行业时会遭到家人的反对,那么对于整个电竞群体来看,这种情况是普遍的么? 

A:

很多父母是会反对的,这些父母会认为电竞就是打游戏,将来会“没有出息”,会耽误孩子的求学之路。但也有很多家长会支持,比如有的父母自己本身就玩游戏,很早就把孩子送到电竞俱乐部,觉得要“从小接受专业培养”。


即使进入到了电竞俱乐部,父母依然是不太放心的,他们会三番五次给俱乐部打电话询问孩子的近况,非常害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拐卖”。电竞俱乐部的教练会和很多家长保持长期稳定的沟通,会及时和家长更新电竞选手的近期信息,比如打比赛获得了奖金,教练也会要求选手第一时间向家长告知这一好消息。



在您的研究过程中,您认为中国电竞发展存在哪些困境?

Q


A:

问题其实还是很多的,我挑两个简单谈一谈吧。


在深入了解了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后,我发现电竞选手遭受“污名化”的问题是很严重的。电竞起源于游戏,兴盛于互联网,得益于政策助燃,但电竞不同于游戏,电竞是运动比赛,游戏功能是娱乐社交;电竞有明确比赛规则,游戏追求高自由度;电竞具有公平公正的竞技体育精神,游戏追求社交情感交流;电竞需要技术储备,游戏无需规范训练。在我国的文化价值观,人们很难从概念上将电竞跟游戏剥离开来,人们往往认为电竞选手只是一群爱玩游戏、不学无术的“网瘾少年”,甚至选手的家人也会有相似的误解。这种污名化无论是对选手本身,还是对电竞产业而言都是莫大的挑战,就目前来看,电竞“去污名化”的道路依然任重道远。


其次,电竞选手的可持续发展也往往是一个问题。从“社会死角”到“鸟巢加冕”,从“污名化”到“被正名”,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只有两到三年不等,在高强度的竞技压力下,他们会因为技术下滑、身体健康、心理健康等各种原因选择退役,那么他们退役之后怎么办呢?他们的年龄非常小,而且普遍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所以他们的学历、综合能力等各方面都难以符合社会对“人才”的普遍要求,因此当他们退役去找工作时,都或多或少会受到社会的歧视。


迄今为止,您觉得最满意的学术成果是什么?

Q


A:

我觉得我对电竞和嘻哈这几篇成果都比较满意。可能跳脱出学生的身份之后,我真正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因而我会扎实地“沉”下去,并且会有高昂的研究斗志。当你知道自己有很长的生命周期要在某一个特定领域持续努力的时候,你的激情和产出质量是成正比的。


最后一个问题,您对自己有什么期待吗?

Q


A:

“静待花开”吧,最大的期待就是在数字文化与政治领域做出一些标志性的、有个人风格的研究成果吧。




文案 | 何淼 赵东山 杨丹 邵蕴楣

图片 | 赵瑜佩 网络

排版 | 美多卓嘎

责任编辑 |  施慧慧 雷思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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